长梦

      我像是一直生活在了睡梦里,梦的久了,也就连我自己都是再也不愿意醒过来了。


      那是一个不算晴朗的清晨,我们依旧如约来到了那间屋子。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只是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时刻。只是这样,我也隐感到属于我们的时间,无多了。

      我抱着她,她话蛮多的在我怀里说这说那,有一个又软又暖泛着淡淡香气的身体可以依着,我感觉我是要睡着了。

      “喂喂,你说我们来一个‘三年之约’怎么样?”她拍了拍我。

      “那是什么?”我迷迷糊糊的应着,她是要离开了吗?我想着。

      “就是三年之内,我们不联系也不见面噢!我也不允你找其他女孩子做女朋友,三年之后的我们再见面,那个时候,我们的变化一定是好大的。”

      “我才不要,三年,那么久,我会想你的。”我不情愿的嘟囔着,“‘三年之约’,你怎么会想到这么老土的名字!”

      她紧了紧绕在我身上的胳膊不在言声。我明白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脑袋里忽然变得很乱,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她也就一直没有再说话,匀称的呼吸着,像是睡着了。

 

      我是一名钢琴教师,每天面对的是我眼中不求上进家长眼中却是乖宝宝的学生。对付不上进,我崇尚不触及红线的铁手腕并一直付诸于行动,所以我的学生,或许不会喜欢我,但是绝对会怕我。

      我一度对此引以为豪,有些时候,成绩最重要,而我不需要他们有多么喜欢我。只是随之而来的,是我愈发难以控制的暴躁情绪。

      临考级前夕我已经习惯了出去散散步以平复我焦躁不安的心情,夕阳拉扯出了我长长的影子,人内心的所有黑暗是不是都浓缩在影子里了,我想着。

      天不算黑,微风带着江水和青草的味道钻进了我的身子,我平静了下来,坐在了一个四角亭子里给王小姐发短信。

      “每次都要出去考吗?好麻烦的样子。”她说。

      她正在上晚自习,其实现在状态下的我也想坐在教室里,只是多数的人总是喜欢观望对面的风景而忽略自己所处的环境,我也是这样的人。

      “是啊,每年都要出去考。”我回着。

      “要是可以不用出去考多好,那样倒是省下了不少的事情。”她又说。

      “哪里会有那么多顺心的事情呢?”我说着,“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路不算远,就当做散心。对了,用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吗?”

      “不用了,我也不缺什么。”她说。

      我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和她聊些什么,我本来好像也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至少是对她如此。然后随便的把手机扔在了一旁专心的盯着凉亭的柱子。夹杂着青草香味的微风早已不知道刮到了哪里,天气愈发的闷热,加上耳边嗡嗡直吵的虫儿,使得我又变得烦躁起来了。

      “你是教钢琴的老师吗?”

      我睁开眼看见一个年龄同我相仿的女孩子俏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双手握在了一起,微低着头,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再言语。我有些懵,然后点了点头,笑了笑。

      她也笑了。

      “我认识你噢!”说罢转了身,“手机不要随处乱丢噢!”

      我愣了下,她却已蹦蹦跳跳的跑开了。会是学生家长吗?哪会有这么年轻的家长呢!我自嘲的笑笑,抓起手机开始沿路往家的方向走。

      天有些黑透了,还是异常的闷热,我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三天后我又见到了她,我终于知道她怎么认识了我。

      我们在同一个单位共事了好久而我却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偶然那次我晚上回到单位,见到她时,她正在收拾着略显凌乱的屋子,仍旧那般的安安静静,孤零零。

      “我们又见面了啊!”她依旧轻笑着。

      “是啊。”

      每每我下了班忙着出去散步忙着回家吃饭,忙着忽略了那个安静的打扫着屋子的人。

      我们开始互发短信。收拾罢后她也是习惯出去走走,宿在表姐家,在这里她没有朋友,所以每次工作完后她会一个人独自出去散步,同我一般孤零零的自己,依旧那般安静。

      她无事的时候便是会躲在家里看书,表姐家她的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架,里面有好多没有归类的书,她便是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仔细的读。我也喜欢读书,她同我一般喜欢近代小说,我一直喜欢鲁迅,她更喜欢舒庆春与沈从文。

      “你是不是好孤单?”我时常这样问她。她也总是笑笑,安静的说其实还好。我们每天就只聊着书里读到的东西,聊到钢琴,她还喜欢听我讲以前在学校里发生的故事。

      “你知道吗?我们毕业那天全班聚餐,有一个朋友喝了好多好多的酒,然后他出门抱着一个电线杆哇啦哇啦的吐了好多啊!第二天他清醒了我问他:‘国家电网给你发工资了吗?你昨晚帮人家刷电线杆刷的那么辛苦!’”

      我一边做呕吐状一边大笑,我笑起来一点也不斯文。她也在笑,抿着嘴,然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用手捂住了嘴跑到了角落里。

 

      她就是这般安静的人。

      有一天,她拿着一张自制的报纸送给了我,那是一张蓝色的书皮纸,正面是很漂亮的图案,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她摘抄下来的喜欢的句子,卷成卷用一条拴着小铃铛的绳束着。

      接着,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奇妙,就像我不知道她爱我什么,她应该也不知道我爱她什么,无关因果,便是相爱了。

      我习惯下班后陪着她一起收拾被学生们弄凌乱的屋子,聊着天,也还是聊着书,聊着钢琴,还有聊着我上学时期的故事。然后一起出去散步。多数的时间她总是安静的听着我的絮絮叨叨而很少说话,她也很少牵我的手或挽着我的胳膊,怕是因为路上的人望见而害羞。

      “又很少有人认识你啊。”我说着。

      “可是有很多人认识你。”她小声答。

      “那你就不要和我一起走喽!”我说笑着加快了脚步,她也就会红着脸过来拉我的手,然后接着听我讲那些乱七八糟无头绪的故事。

 

      我难以控制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我有了女朋友而有所改观,对待不上进的学生,我的脸色也还是像外面早已寒冷的天气。冬天了,学生们依旧怕我,她开始频繁的劝我要改改硬脾气,倒是我没有和她发过脾气,她是那么安静,如果学生们如她一样,我定会像爱她般爱他们的。

      生日的那天清晨她抱了抱我,怕是我太迷恋她温软的身子而从此着了迷,一有机会便抱着她不放了。

      她仍旧那般安静,到了我家里的时候会向妈妈浅浅的鞠一躬再进屋,显得那般温文尔雅。倒是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愈长,独处时也不像先前般害羞,而调皮的像个小孩子。

 

      那天我们一起搬开了我的床。

      “里面真的有好多好东西吗?”她一边费力的推着一边问。

      “等一下你不就知道了。”我笑着。

      床下只有一堆一堆的书,还有积着厚厚灰尘的什物。她不会喜欢那些书,我也不喜欢,都是上学时的教材和参考书。其实我是想取东西还不想自己搬开床才会骗她的。

      她很不高兴我愚弄了她,独自坐在那嘟着嘴摆弄衣角。

      我拿起一个大纸卷拍掉了灰递给她。

      “哇!是百变小樱耶!”她叫着,那是王小姐多年前送我的礼物。

      “送给我吧送给我吧!”她开始撒娇了。

      见我不说话她便跳了过来拉着我扭来扭曲,飘起来的灰呛得我快要流眼泪,她依旧不依不饶的撒着娇。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张海报啦,送你好了!你要好好保存噢,要是不喜欢了一定要还给我。”

      “傻耶!我怎么会不喜欢!”

      然后她嘟起嘴仔细的卷好了海报,扔下了句“自己收拾床噢!”亲了我一下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上班时手指被门夹到,肿到好高,此后她不再让我和她一起收拾屋子,而是待我那伤手复原后喜欢要我在她打扫的时候给她弹琴。

      每晚在一起的时候我开始克制不去和她过多的交谈而只是专心的给她弹琴,我愈发难以控制我不好的情绪,我开始害怕,我感觉已经影响了她每天快乐的心情,我怕会有那么一天,我也开始吼她了。

      冬晚很冷,时不常的刮着风,我记不起我们有多久没有收拾屋子后出去散步了,她总是会被冻的哆哆嗦嗦然后躲回到家里。

      我仍旧坐在那里静静地弹着,屋子里稍显昏暗,仅开了一盏小灯。她最喜欢听班得瑞的轻音乐,印象中那时弹的是《雪之梦》。

      她放下了扫把坐在了我身边。

      “为什么那么悲伤呢?”她抱住我,我不得不停下。

      “有吗?”我笑笑,“哪有悲伤。”

      她松开我站起了身,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包开了口的薯片,拿出一片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接过吃罢,拍掉手上的残屑继续弹着琴,她也重新拿起了扫把继续着未完成的打扫。她不在同我讲话,像是只剩下了我自己,我安静的弹着,觉出疲倦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她已经扫好地了,正在拧拖把。

      “是啊,有学生惹我生气。”我盖上琴,帮她拾起零散的垃圾。

      “别弄了,去那边坐会儿吧。”她笑笑,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别总是生气了,对身体不好。不过我还没有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呢!”

      “生气有什么好看的,我发起怒就像一头暴躁的公牛。”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把垃圾装进两个袋子扔在了门口,方便等会儿捎下去。

      “那……你会不会有一天忍不住和我发脾气?”她停下手中的活,拖把紧紧地握着,就那么定定的望着我。她终于理解的了我每天克制的究竟是什么了。

      “说不准呀。”我坐在了她刚刚指的那个椅子上,强忍住笑,一边摆弄衣角一边说。

      她愣了下,好像不高兴了,撅起的嘴能挂了下油壶,使劲拖着地,也不再和我说话。

      “我们怎么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就像我今天上班的路上,也没想到会有小孩子惹我生气,你说对吧?”我赶忙说道,“我一定会控制不对你大吼大叫的。”

      她已经收拾好了屋子,我过去抱了抱她,帮她把外套穿上。

      “我们出去散步吧。”她就是在佯装生气,一边洗手一边对我说。

      “好啊。”我应着,拎起方才放在门口的垃圾,她擦净了手,我们一起下了楼。

 

      在南方的姐姐回了家,我有好久没见她了,便是兴匆匆的跑了去。

      我在她的印象中变化了好大。

      “长大了啊,变得成熟多了。”姐说。

      我只是呵呵傻乐。

      “听说你交女朋友了?”她直奔主题。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们合适吗?”

      我愣住,她是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把底细了解的很清楚了。

      “要我找她聊聊吗?”见我不吭声,她自顾说着。

      “有……有什么不合适呢,她那么老实,我又不是多出色,彼此愿意在一起,有什么不合适呢……”我喃喃的说着。

      她也没有再多说这件事。

 

      接着没几天的光景,和领导吵了嘴。我自己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睡到自然醒,然后躺在那看书。

      姐姐临回的时候问我是否与她同行,我说要考虑考虑。

      三天后我又回去了单位,继续着之前那般规律的生活,幸的是我的脾气从那之后依她言好了很多。“改变不能接受的,接受不能改变的”,我比较喜欢这句话,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索性不要去想,慢慢的时间流淌过去,也就会想得通了。

 

      我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拉着我的衣角稍显踉跄的和我一同走进了窗朝北的那间屋子。

      屋子不大,太阳在慢慢的回家,窗外还有光洒进来,很静,也可以听见远处街道上的喧闹。

      我移开挡在她眼前的手,窗台上有一枝百合花。

      七夕了,中午路过花店的时候停住,想想进去买了一支百合,那是好大一枝,简单的用一块粉绸缎包着,旁边缀着一些薰衣草,倒也成了一小束。到了单位我把它小心的插进了瓶子,洒上了些许水。

      她忽然哭了,我有些懵,然后她又笑了起来,夹杂着一阵一阵的啜泣。

      “你是第一个送给我花的人。”她转过抱住我。

      “你喜欢就好啊,傻丫头,一枝花你就哭。”

      她不喜欢玫瑰,对于花,也不喜欢一大束。

      “要那么多干嘛,浪费钱,又没有地方放,一枝刚刚好。”

      她脸上的眼泪不知何时抹掉了,然后抱着花瓶满屋子转来转去的要我给她照相,疯闹到好晚才回了家。

 

      有些事情可能是我一直不愿面对,当时年小,或许承受不了克制情绪而造成的压力,或许是受够了面对学生的生活,加上她也要离开这里回到离这很远的家,我萌生出愈来愈强的离开单位的意愿。

      那是一个不算晴朗的清晨,我们依旧如约来到了那间屋子。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只是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时刻。只是这样,我也隐感到属于我们的时间,无多了。

      我抱着她,她话蛮多的在我怀里说这说那,有一个又软又暖泛着淡淡香气的身体可以依着,我感觉我是要睡着了。

      “喂喂,你说我们来一个‘三年之约’怎么样?”她拍了拍我。

      “那是什么?”我迷迷糊糊的应着,她是要离开了吗?我想着。

      “就是三年之内,我们不联系也不见面噢!我也不允你找其他女孩子做女朋友,三年之后的我们再见面,那个时候,我们的变化一定是好大的。”

      “我才不要,三年,那么久,我会想你的。”我不情愿的嘟囔着,“‘三年之约’,你怎么会想到这么老土的名字!”

      她紧了紧绕在我身上的胳膊不在言声。我明白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脑袋里忽然变得很乱,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她也就一直没有再说话,匀称的呼吸着,像是睡着了。

      那一年的考级结束,我出了趟远门,临行之前,已经做好离开单位的准备了。我在外面玩的还算快乐,她仍旧工作着,打电话聊天,她有时候蛮开心,有时候声音听起来有些许难过。

      回到家的当晚就见到了她,妈妈在屋里休息,我拿出了一顶帽子送给了她。她蛮高兴,神神秘秘的把我拉进了房间,然后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挂在我身上。

      “你出门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她撒着娇。

      “我才没有想你呢!”

      她不相信的看着我,我给了她坚定的表情。她跳了下来到一边不再理我,专心的摆弄着那顶彩色的帽子。那真是顶好可爱的帽子,她戴了上像极了一个萌萌的小孩子,加上她仍旧在那嘟着嘴,更可爱了。

      “好漂亮哎!”

      我说着,伸开胳膊要去抱她,她赶忙跳开,偷偷笑着。我知道她又在佯装生气,也不去理她,转身在旅行包里翻出一套衣服递了过去。

      “喏,妈妈给你买的衣服。”

      她好激动的样子,接了过去在身上比量着。

      “你不要穿上试试看?”我坏笑着调侃她。

      “谁要穿给你看!哼,没心脏,走这么久还说不想我!”

      她边说边把衣服叠好塞进了袋子里,然后仍旧佯怒着摘下了帽子递到我面前。

      “还你帽子,我不喜欢。”

      看我真的伸手去接,她忽然又迅速的把帽子戴在了头上。

      “不喜欢也不给你!”

      她抱着衣服去谢过了妈妈,然后回来嘟着嘴和我示威。她在佯怒啊,我想着,便又从包里翻出了一些小东西在她眼前晃呀晃,她依旧不理我,专心的摆弄着衣服。

      “好吧,其实我是逗你玩的,我想你了。”我哈哈着。

      “谁要你想…”

      她依旧嘟着嘴,却又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了我身上。

 

      没多久后我又一次离开了家,她也快要走了,会在我所处的城市转车,我也不必赶回家送她了。

      我无所事事,每天坐着公交车乱转,后来寻得一处少人的地方——那是一座铁路桥,铁路旁的隔离网外是一条窄窄的小道,横跨了整条江。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着,我每天都在那条小路上来回的走,她每日和我讲电话,依旧是无头绪的闲聊着,她还是有时候蛮开心,有时候声音听起来有些许难过,开心的时候,少了。时常会有火车从隔离网的里面呼啸而过,震的脚下的铁板小路嗡嗡作响,好长好长的一列,好一会儿才完整的跑过去,我终于又听得清电话里她说着什么。

      “这里好高的。”我说,“要是手机掉到江里,那你来了就找不到我喽!”

      她只是呵呵的笑。

      “等你过来,我领你到这里溜达吧。”

      “好。”

      那是早上不到七点,在火车站附近见到了她和过来送她的她姐姐。

      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齐刘海儿,绑着一个可爱的辫,背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包包,蛮漂亮。我们一起乘了公交车至她姐姐在这里的临时住处取东西,印象中下车后还是走了好久的路,因为有她姐姐在那里,她并没和我说什么。

      原本我以为她会在这呆上一天,结果是她当天中午就要离开了,这倒是打乱了之前我们所有的计划。我们想着去看场电影,一起去给妈妈买件衣服,去她想去玩的地方,如果有时间,她也想去走那个一过火车就变得颤颤巍巍的桥。

      我忽然觉得我们在一起可以去做好多好多,只是需要时间的前提罢了。我们未能如愿,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候车厅里彼此望着罢了。

      我翻了翻背着的书包想找出什么东西能给她一并带走,结果里面只有面纸、充电器、用过的充值卡、还有乱七八糟的零钱。我翻出了一盒泡泡糖塞进了她的那个我没见过的包包里。

      “喏,路上要是感觉不舒服,就拿出来吃哈。”

      “好。”

      她笑笑,她的话不多,只是在那里看着我。我怕她会哭,也怕我自己会哭,索性干脆就不和她说话,把头和手都伸进了书包里翻来覆去的捣腾着,试图找到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当然是没有找到什么。然后她笑着帮我把头上的书包扯了下来,我看她蛮高兴,倒是也安了些心。

      她扯着我的手走到了车旁,独自上车放好了行李,她姐姐像我一样也没有跟上去,站在和我差不多有十步距离的地方。她下了车走到那里去抱她姐姐,她俩在那小声地说着话,是路上要注意安全注意休息之类的事。然后她走过来抱我,她姐姐转过了身不看我们,她又亲了亲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回头的就上了车。

      她趴在窗上仍旧像之前那样看我,那是一种什么表情呢?浅笑里隐藏着悲伤依恋不舍,还有强忍着的眼泪,很复杂。我僵在那里,感觉脸上痒痒的,有一串东西滑到了她刚吻过的地方,又落在了地上。我不想让她见到我无助的样子,我转了身走掉,在那等着车的离开是也是毫无意义的徒劳,离去的车只会给你留下刺鼻的尾气算作回忆,而不是那个你想永远抱在怀里不愿放手的人。

      她发来了短信,告诉我不要难过,她还是看见了我脸上连成一片晶莹的东西。我拐了弯钻进了旁边的小路,我躲在一颗大树下哭了,哭的听不见了树上唧唧咋咋的鸟叫。

      我好受多了。

      走出小路遇见了往回走的她姐姐。

      “要去我那里坐坐吗?”她问我。

      “不了。”我笑着说。

 

      那个温暖的夏天被彻底埋在心里了。

      送走她的第三天我回了家,单位那边对外是称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私底下领导告诉我随时可以回去继续工作。我确是需要彻底的冷静下来想那些我不愿想的事。

      我好像变了一个人,我养成了晚睡的习惯,很少去看书,干脆也不去弹琴,每天无聊跑到大哥开的电脑店发呆,或是帮他组装卖出的电脑,或是窝在椅子里睡觉。

      时常会在路上遇见以前教过的学生,他们会跑过来问我身体恢复的怎样,何时可以回去继续给他们上课,我哪里会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把心态调整好,也就笑着搪塞过去了。

      哪有那么多事情是会在开始时便料的定结果呢?就像工作初的时候谁会想得到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呢?我后悔最初的自己没有给现今窘迫的我留下哪怕是磕磕绊绊的一条后路,走到头,就变得无路可走了。

      好在这种经历也算是一生中的一次洗牌,曾经伴你身边的形形色色忽然就不见了踪影,剩下可怜的寥寥数人。这种事情,只能是跳出圈置身事外才能最看得清楚。

 

      她也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回来,我们真就如那个清晨说的“三年之约”,至此没有了联系。

      那年冬天阴沉的天气就像浑浑噩噩的记忆,我好久没有看书了,一样好久没有弹琴了,我更喜欢坐在某一个地方静静的发呆,好在早已没有了人来打扰我,我也早就记不得究竟在想的什么,是想她了吗?我好像已经梦不见她了,她生活的不好吧,我又能好的到哪去呢?没了一丁点的意义,或是清醒着发呆,或是酒醉后发呆,这样无梦的睡去,然后醒来看着凌乱的自己,这样的生活又能比她好到哪去呢?无非是在恶心自己罢!

      转过年的二月我回到了单位,重新开始了与半年前同出一辙的生活。

      单位的事情少了很多,工资在涨,工作量却减了又减。我不再对学生发脾气,只这样也没有学生会在现今温顺的我面前调皮,至今和朋友聊起多年前坐在那里专心练琴的学生回头望见我后吓的直哆嗦的事情还会哈哈大笑,他都是上了高中的大孩子了,遇见时,还是会紧张的说话都乱了语气。同事时常笑说当年的我形神俱似一代暴君,我却早已想不起当年每节课都会因为种种而大发脾气的我是什么样子了。

      单位在我回去的第三年搬家到新的地址了,你离开以后发生的那么多事情有人和你讲起过吗?曾经你天天安静的收拾着的那间屋子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像是被炮弹炸过一样的乱,怕是就算你回来,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再收拾干净了。

新的办公室有一面好大的窗,晨跑后到单位休息,仰躺在椅子上看着太阳从路对面的楼后一点一点爬出来,带着朝气的光刺痛了赶忙闭上的眼,觉到了倦意,待醒来时,太阳已经跑到好远了。

我仍旧下班后简单的收拾下屋子,天气越来越暖,收拾罢便是会出去散散步,兴起时会跑到与你相遇的那个亭子坐坐,我重复着曾经一直在做的事,只是不再是两个人。

 

      仲夏时节凉如春,细雨纷纷似断珍。恰逢一时心乱处,怅然若失念旧人。

      太阳从乌云的缝隙中探出了微弱的光影,窗外的路已然变得潮湿,我想起了董小姐以前和我说的话:我最喜欢下雨的时候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没有带伞的人。彼时我笑说卑鄙,现如今我也站在了窗边看着外面雨中形色匆忙的路人。我没有关窗,凭着微风带进的细雨落在身上脸上,街边的环卫工人早就把雨衣的帽子盖在头上,楼下的草坪和树叶散发着被水浸过的鲜艳的绿,微风同样带进了清新的草香,鸟早已不见了踪影,被水淋湿的虫儿无助的扑腾着,我终于觉得到凉了,慢慢的从身体上蔓延到心里。

      三年已过,原本已为很漫长的时间,悄悄地就在我不经意时溜走了。这些时间,我像是沉浸在了无边的混沌里,我努力地改变着,试图变为她理想的我的样子。

      可能我做到了,我涨了工资,买了房子,我用我的名字给她办了信用卡,我出门旅行了好多次,走过了我们共同喜欢的城市,我在家里放了一个简单的书架,然后时断时续的买她不爱看和我不爱看的书来把它填满,我也不再穿看起来就是小孩子的衣服,买了心仪的手表,我不再对学生发脾气,也很少再熬夜,很少再喝可乐,独自一人窝在沙发里看我们喜欢的电影,MP3里还存着她喜欢听的歌…这些我们在一起时常聊到的故事,在我那没有她的时间里都实现了。

      可能我没有做到,因为,三年之后,我们并未相遇。

 

      我闭上眼,觉得到我们面对面的坐在那里,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直顺的长头发、刘海儿下忽闪忽闪的睫毛、时常眨来眨去的大眼睛。身前的咖啡冒着热腾腾的气,我憎恨此时的沉默,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

      也是怎么会坐在你面前就想得起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句话究竟要说什么呢?我早已不如和你在一起时那般的大大咧咧,我很局促,我战战兢兢的在心里想着究竟该说什么样的话更合适,我再梦外何尝不是苦苦想了好多年同样的问题。

      相望无言泪欲滴,似回夏晚常相依。城空寥落旧事去,唯愿此后不分离。

      我忆着她的样子,那可爱的样子已然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当然,只要肯花时间我还是可以忆起她的脸。怕时会蜷缩在我怀里温软的散出淡淡香气的身体、直顺的长头发、刘海儿下忽闪忽闪的睫毛、时常眨来眨去的大眼睛、冬天里常穿的那件黑色的棉衣、被水冰过变得又红又凉的小手、还有时常露出的浅浅的微笑,把这些印象统统集合起来的话,她的脸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了。

      不过,我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能如此这般地忆起她的脸。而且,随着岁月的消逝,时间花得愈来愈长,尽管这很叫我感到悲哀,但却是千真万确。最初只要两秒钟我便能想起来的,渐渐地变成五秒、十秒,然后是数分钟。这时间就像是我们初相遇的那个傍晚里尾随我身后不能散去的黑影,愈拉愈长。最后大概就会被吞噬在了没有一点光亮的黑暗里吧?是的,我的记忆确实是和她离得愈来愈远了,正如我和过去的我离得愈来愈远一样。

 

      遇见着对对形影不离的恋人,他们嬉闹着从安静的我身边走过,望着他们的背影,他们的夏天才刚刚开始,而我的,却早已结束了。

      虽然一切都会过去,但是,在放手之前,能抓多紧,就要抓多紧。

 

      我悠悠转醒,感受得到怀里抱着那个温软的身体。

      这是一个不算晴朗的清晨,我们依旧在那间屋子里,怀里的她匀称的呼吸着,我紧了紧抱着她的双臂,泪水滴落在她柔软的发上。

      “怎么了?”她抬起头,安静的望着我,微微诧异。

      “你是否真的离开过?”我声音平静,泪却像断了线的珠。

      她没再说话,轻轻地从我背后抽出抱着我的手,来抹去我仍在滴落的泪水。

 

      我睁开了双眼,我迫切的想望着她淡笑着的脸,我望见了白色的屋顶,窗面是不晴朗的清晨,我独自一人在那间屋子里,怀里哪有温软的身体,没有人紧紧地抱着我,眼泪,也不是落在柔软的发上。

      怀中似乎还有她存在过的温暖,似乎还能闻得到她身上散出的淡淡的香气,模糊中我好像见得到那双调皮着眨来眨去的眼。

      我自顾抹净脸上的泪水。

      早七点,长梦已醒,却非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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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 18 条评论

  1. 给新主题点赞

    已经,有的人来与去,都能把我们影响成另一个人。

    来自上海
    1. @Betty 主题标题那里还没弄好,现在字体不好看。
      我给一个初中同学看这篇字,她问我,迷茫的专情这么久不累吗?其实无论我是否愿意,写下这篇字后,我也是真的该放下她了。

      来自黑龙江
      1. @远博 但我觉得标题那个无所谓,重要的正文看着舒服才是真吧

        至于你说放下不放下,我觉得,有时候以为自己出来,过阵子,发现自己又陷进去了。再过段时间,以为自己又出现,然后又回到原点……如此循环往复。

        来自上海
        1. @Betty 听了你的意见,不折腾标题那个了,调大调粗,和后面菜单的字区分开就好了。
          走出来,陷进去,我要我们认为值得,这种兜兜转转的生活,也是充实的。

          来自黑龙江
  2. 好梦,好文章!这是我看过最长最好看的梦了,像丝绸之路,指引着无限美妙。

    来自宁夏